关于俄乌战争

今天和朋友讨论了一下普京侵略乌克兰，是不是普京苏联帝国梦发作，或者是不是乌克兰一味谋求加入北约不够理智，最后触怒了俄国这些问题，在这里单独发一下。

我其实没看见有什么稍微了解情况的人说普京做的是苏联那个版本的帝国梦，大家普遍认为这和俄罗斯极端民族主义有关。这种极端主义创造的神话宇宙里面，乌克兰和中亚五国、蒙古、芬兰都不在一个层面上：最要紧的是俄罗斯、乌克兰和白俄罗斯，而不是其他什么地方。该理论认定，乌克兰（所谓基辅罗斯）是俄罗斯族的龙兴之地，是万万丢不得的。索尔仁尼琴这样的斯拉夫主义者就长期宣传三俄合并（乌克兰又称小俄罗斯）。

至于芬兰视为反例还差不多，因为苏联一解体芬兰就抓紧时间加入欧盟了，现在和北约有实质伙伴关系。完全可以说要不是动作快，那今天芬兰的处境也很危险。

是不是俄罗斯真的害怕北约的威胁所以才要靠入侵乌克兰来“自卫”？只要指出一点就够了：俄罗斯是个仅次于美国的核大国。其拥有的核武总量可毁灭地球多次。北约不是疯子。

乌克兰想要加入北约就是想脱离俄罗斯的控制，成为一个拥有独立主权和健全民主的民族国家。哪怕不想着加入北约，多想想怎么能不惹恼俄罗斯，仍然逃不开的问题是，无论乌克兰怎么做，普京的俄罗斯，有没有可能容忍一个政治能实质体现民意的民主乌克兰？我的观察是没有这种可能——比如现在普京就说乌克兰这个国家本来就无权存在。普俄最多允许只有表面上独立，对俄罗斯唯命是从的傀儡乌克兰——看看白俄罗斯就知道那是怎么回事。要是乌克兰真民主了，普京怎么能保证乌克兰民意向着他？实际上长期以来的多次民调都显示，乌克兰人对他的评价非常之低，低到接近个位数。且绝对多数赞同乌克兰成为独立于俄罗斯的国家，哪怕在乌东也是如此。

面对普京的俄罗斯，以及其对那套神话的执念，乌克兰没什么很好的选项。规避被直接侵略占领的风险是对的，但问题在于为了这种规避到底能够放弃到什么程度。要是仅仅不谋求加入北约就能实现这一点，我也觉得可行，这就有点像冷战时芬兰的情况。但要是为了规避被直接入侵，干脆就要放弃建立一个自由民主国家的努力，直接成为白俄罗斯那样事实上的附庸国，就得考虑考虑了。根据民调，乌克兰人的确不愿意这么做，我觉得这就不是不理智，而是有尊严。

也可以问，乌克兰要建设健全民主的民族国家，为什么不干脆壮士断腕，放弃据说有大量亲俄的俄语人口的东部地区？这是另外一件事了。首先哪怕乌东地区的亲俄比例也压根没过半数，支持和俄国合并的更要低得多。而且壮士断腕有什么用？人家皇俄心里想的是基辅罗斯，你还能把首都（当然也不在东部）都拱手奉上？那就不叫断腕了，那是断头了不是吗？

从后见之明来看，乌克兰有没有可能通过什么不一样的操作方式，不被入侵而是成为瑞士那样的永久中立国呢？我觉得这主要不在于乌克兰如何，而在于俄罗斯如何。普京真正极权后，无论乌克兰是不是谋求加入北约，此事都不再可能。而且我不太赞同一说到中立国就拿瑞士举例子，毕竟那是个很罕见的成功例子，有自己的特殊性，拿来和蒙古的中立作比较倒有点像，但要说到乌克兰，更加合适的例子难道不是比利时吗？

其实，对于目前的入侵，我看到的一般共识是，并不真是因为普京感受到了什么北约之类的威胁，而就是出于内政的考虑：病毒失控民怨增加时转移话题，给自己留下值得吹嘘的legacy等等。他的行动直到最近几周都是俄国普通老百姓感觉不可想象的。这就说明怪罪乌克兰什么事情做的不合适导致了今天的事态有点驴唇不对马嘴，至少是大大的out of proportion了。

还可以这么考虑，假如真是因为俄国觉得乌克兰要加入北约就造成了什么威胁，那入侵乌克兰又怎么能够减轻这种威胁呢？你入侵了乌克兰，不就真的和北约短兵相接，毫无缓冲了吗？而且你先动的手，那还授人以柄对不对？所以如果我们认为乌克兰该理智考虑的话，那同样的逻辑是不是也该用在俄罗斯身上？实际上看看俄国历史就知道，俄国一直就有这种必须靠不断扩张来防守的歇斯底里：目前的领土容易被强敌入侵，所以必须再多抢下几块来缓冲，又抢了几块后发现这个逻辑照样适用，永远适用，于是不断的去抢去扩张，最后成了一个领土极大，但极其专制、野蛮和侵略成性的国家。这真不是北约成立以来才新产生的事情，而是莫斯科罗斯以来一千年一以贯之的。